我是復活過了
頭髮裡留存著煤屑
肩胛處仍有棘刺
我是什麼都不怕的(是嗎)
即使你像一把利刃
投入我的懷抱
—楊佳嫻〈鍛鍊〉
回想當初少女邀我寫畫。
表層是乍看之下她絕美有著不容侵犯的美學秩序之詮釋圖像;內裏,我卻不得不推敲我手上此刻握著一張邀請實則分攤角力的戰帖。角力對象為誰?我原與觀眾同等觀之,同等獵奇。
直到洪妤告訴我(不止一次地宣示):「此展,獻給我父親」。
我忽然就明白了這枚少女長期的悲歡榮辱始之意象。
說是獻予,實則獻祭(原諒我以此比喻說得更貼切)。
自己即為祭品,而思考迴路終旨不外乎「我該如何到達你心」、「我能如何到達我感知(或更遠更遠的你)」,為此投身建構中,破壞、抽離、再數度還原慘然現實的熟悉陌生,先是第一道摩擦,再至折損、磨合。
然而有了對象,就有了時時刻刻的勉強復活。唯存的希望在相晤。
分離捨之便等同鍛造、精釀,就這樣來去日日夜夜,不下數回。形同我始終在畫作讀到的分裂的本質—那菁英意識般,屬於自我信仰背後始終離不開的獻祭儀式:對於「時間的佚事」與「獨斷的孤獨」的承起。
用這樣真情形同鐵鞭、匕首訓斥自我,終於換得高蹈絕對的美學風格以及專屬一人天生麗質的色彩之眼。
然而,對旁觀牲禮的局外人(我)來說,這份勤免追索美的境界、美的宿願,發出儘管挫折仍為夢疾駛的屏息,怎麼能沒有一點「怒怨」、沒有「哀愁」呢?反之,會不會當毫不容情的麾下一筆,便是砍殺更多少女少作的全面爆發..?
這其中多少有「一將功成萬骨枯」的意味,而我猜想自己竟不測走入這父女巨大情分的雙向召喚中...
可身為創作者,我想並不能輕易認同觀者能猜中這些事。定向此般無所憑據(堪虞繪畫)的多情想像(濫情)退卻。
我想那便是作者與時間故事、血緣的昔往不容置喙,卻也是楊佳嫻「我們美好的連神都忌妒」的勢單力孤。
事已至此,於是我和觀眾開始(只能)對著你的畫繼續未竟的想像,並在其中認知,原來哀愁幻滅早已與愛慾完整同源,苦悶少女已擺盪出鋼鐵意志(即便仍如此隱晦啊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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